千翔感到自己有點超大的壓力。
雖說蒼嵐一族大部份的族人都會射箭打獵,比起舞刀弄劍箭技對他們來說比較實用,攻擊目標設定為另一族的祭神都不是什麼令他嚇得震驚的事,反正現在他放不放箭對方早就記住自己遲早會報復的吧?
但為什麼壓力得來自身邊屬於自己一族的祭神?
「你的弓承受得了這箭,快工作!」隨手扔了一大綑白銀長箭給千翔,墨翠下一刻已經在他面前消失,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跳上了還要後方一點的樹上,利用樹影作掩護開始放箭。
「我突然覺得寧願得罪珧瑋和紅烈也千萬不要招惹墨翠呢!這算是所謂的暗箭難防吧?」松若若有所思的看著箭枝發出的方向不停的在變換,這表示墨翠本人在樹影之間不停的移動吧?這樣的速度果然不是人有的。
「松若殿下不要把身體探出去,很危險。」天火拉住了不知不覺把頭越探越出去的巫女,冒犯什麼的現在沒時間去計較,好不容易人平安回來放到他身邊就不能再放她出事了。
「千翔,你還不動手嗎?」
「老實說他們動得那麼快,我根本就沒辦法瞄準呀!」本來也不敢怠慢墨翠交代的工作,加上箭是祭神特地準備給他的,要是一發都沒成功他的皮一定會被剝,千翔有預感絕對會這樣的!
「動得快的是珧瑋大人和紅烈大人,你的目標還是在那附近不是嗎?墨翠大人已經成功牽制了她的行動,你就放心吧!」天火觀察了戰區好一陣子,雖然兩位祭神的攻擊都被錦泉設法化解了,但墨翠的箭總是及時阻截了錦泉打算逃走的方向。
「死就死吧!」千翔咬了咬牙一副捨生就義的表情拉開他的弓,他手上的弓雖也算是神器,但和墨翠的大弓不同,即使拉滿弦放出去的射感覺上去勢沒有墨翠的來得強,但總算也給錦泉帶來了新一輪的壓力。
對錦泉來說光明正大出現在她面前的紅烈和珧瑋一定沒有墨翠難對付,她也沒辦法分身去找尋潛藏在樹影之中的墨翠。
她下意識的撫了撫手上的黑色鏡子,然後在四周扭動著的黑色東西突然數量變多了,而且變得兇暴起來。
「千翔記得瞄準那面鏡子呀!」松若看著那黑色東西越來越多,而且越來越有人的形狀,不用問這東西是黑鏡搞出來的東西,看樣子還會變怨靈,就好像在水底下出現的那種。
「這不是說瞄就瞄得到的!」千翔一箭接一箭的,但他沒辦法像墨翠那樣轉換攻擊的位置,局限了在土牆之後他能射中的位置實在有限呀!
「松若殿下!退後!」天火突然拔刀,更把松若推到身後,他們的土牆四周也冒出了黑色的東西,有的凝聚成他們都見過的水人形。
珧瑋先前設下的結界被那些東西敲打撞擊,結界上開始出現淺綠色的光點,空間開始震動了。
一道白金色的光在結界時掠過,光線掃過的地方黑色的人形被瞬間蒸發。嫩綠色的頭髮掠回三人的視線前,大弓向橫敲到幾個漏網之魚身上。
「墨翠大人!」
「結界前由我守著就好,千翔你繼續。」墨翠彈了彈手上的長弓,和人一樣高的大弓轉眼間變成了一柄比人還高的關刀,和他本人的形象完全不符。
「有近攻的呀…而且還是關刀……」松若看著這柄和關公專用武器有幾分相像的大型武器,再看看墨翠的手臂,開始懷疑會不會揮個兩下就斷手了?這比那大弓更加重吧!
「我第一次看到這種武器。」天火緊跟在松若身後,同樣驚訝的看著那柄關刀。
「我不太喜歡打打殺殺,武器嚇人一點自然就沒有走過來挑釁我了。」
「以墨翠的地位還有人會挑釁你嗎?」
「當然有。但他們一看我拿武器就會逃的了。」單手拿起關刀向前一揮,一道風刀隨著刀刃破風的聲音向前飛去,兩旁較前排的樹被風刀劈斷,地上冒出來的黑色人形也被蒸發了大片,風刀的餘波直接殺過去三個祭神交手的地方。
「墨翠!你連自己人都想宰嗎?」紅烈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聽得出他很生氣似的。
原來墨翠抓狂之後裡個性出來後總是會用地圖式大範圍武器的。松若無言的看著眼前變得一片狼藉的空地,樹倒了一堆,而拉鋸戰中的三人也因為這突如其來敵我不分的攻擊停下了手,各自找了個安全的地方避開剛才的攻擊。
視線開闊了,松若和天火等三人瞠目結舌的看著前面幾得沒遮沒擋,他們的掩護就真的只剩下土牆,想找幾棵樹遮住都沒有了。
「詛咒之力具現化了,還要一隻隻解決的話太麻煩了。換著是紅烈兄長在我這個位置你也會一把火把全部都燒了吧?」墨翠不以為然的說,不過正如他所言,那些成形的黑色詛咒之力被掃清一次,再凝聚成形還有一段時間。
敵人不會乖乖等待對手說完話才動手,好不容易和紅烈給珧瑋拉開了距離,擺脫了接近戰的窘局,錦泉得以喘一口氣,同時她得以重整態勢反擊。
可是她感到力不從心。抱著黑鏡的手覺得鏡子出奇地沉重,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劃出不少缺口但人倒是沒有受到什麼致命的傷。
自己被放了一條生路,她不得不正視這個事實。不然在紅烈和珧瑋的夾擊之下她哪有可能到現在還站得住?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的黑色紋路不是她預算會出現的東西,她不應該被詛咒之力入侵的,這力量應該只是被她利用才對的!即使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她還是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她不應該落得這樣的下場。
這樣想的時間。她已經被詛咒的黑鏡淹沒了。
耳邊傳來很多不同的聲音,不同的悔恨。那片黑色的石頭到底是什麼時候存在的?又是什麼時候被人開採出來被雕刻成現在的這個樣子?
這些她都知道,因為這東西是她很久很久以前覺得很有趣所以讓人造的呀!
高高在上的她看到底下的凡人老是為著一些雞毛蒜皮的事要生要死的,難道不應該覺得有趣?
少女嫁不到心儀的少年,商家得不到原本志在必得的生意,人們進不了期待的神居工作,見不到祭神,得不到想要的權力。這些各式各樣的欲望越來越多,來尋找她幫助的人也跟著多了起來。
被人乞求的感覺不差。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連番失望的人們間中會在出產這種黑色礦石的山谷中自盡,逝者無法達成的願望和只留下悔恨的鮮血讓這些黑色礦石變成不祥的存在。
在祭神們還在大地上的時代,那山谷的事傳到錦泉的耳裡。
她曾經笑過那些在那裡了結自己的人的愚蠢。
但是現在她好像也走上了同樣的路。
她感到不忿。
她希望得到的結果離她越來越遠了。
很多祭神提議放手讓大地留給凡人們自己經營,祭神回到神方看著就可以了。對這個決定和安排她是反對的,而且十分反感。但是以她為首的反對派只有少數,就算是一些比她弱的祭神們也同意離開大地。而且和她應該是最親密的其他三大祭神都同意這個決定。
她覺得自己被手足輕視了。他們沒有重視自己的意見。
然後。她最喜歡也最尊敬的兄長,說要在地上守著他的巫女直到她渡過人生最後的時刻才回到神方。
紅烈和墨翠覺得沒所謂,但她不是這樣想。
一個小小的凡人竟然膽敢絆住祭神的腳步,就算人生下來只有幾十年的時間在祭神眼中不過是眨眼即過的剎那,可是她還是不能原諒這樣的女人。
那會成為兄長的污點。
人是不可以和祭神站在同等的高度,祭神也不應該主動為他們做些什麼。
她不明白為什麼她的兄弟不覺得兄長留下來這事本身有問題,所以她動手了,讓那個看似得到一切的女人嘗嘗同樣身為凡人該有的怨恨和不甘,所以她讓人取了那些受詛咒的石頭,造了這面鏡。
她讓她崩潰在其他人的怨恨之中,或許從那時開始她的怨恨已經存在於這面黑鏡中了吧?
因為她覺得比起自己,她的兄弟們更喜愛這片大地上渺小的人。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會這樣討厭那些凡人的。
那些凡人不是沒有祭神幫忙就什麼都做不到的廢物嗎?只要她願意,揚揚手一個城市就可以輕易的淹沒在水底之下,那些人連掙扎的時間都不會有。
這樣的他們到底有什麼可愛的地方?
她不明白。也不明白為什麼她的兄弟不了解自己在想什麼。
她一個人在神方很寂寞呀!底下的細小祭神們很少會打擾她,兄弟中唯一在神方中的墨翠見了她就像見鬼一樣。
她只不過是解決了一個凡人而已。為什麼兄長要生她的氣?為什麼紅烈更氣得用盡全力把神力和大地之間的通道封鎖?為什麼要把她隔開在神方裡?
她不明白。
如果能回到什麼也沒發生之前就好了。
但是什麼事發生之前?
「錦泉!」
珧瑋衝前撲向錦泉的方向,但卻被紅烈硬生生的拉住。
錦泉被由黑鏡中冒出來的黑色東西纏著,眼神空洞的站在水面,精緻的臉蛋久違的重現應有的溫柔模樣,可是這只不過是她的內心被吞噬前的一剎那而已。
箭矢破空的聲音響起,千翔在松若的催促之下仍努力的發箭,十支中有一兩支成功碰到黑鏡的表面,但卻沒辦法做成具體的破壞。
「祭神大人的箭不行呀!」
「是你不行,別賴在我的箭上。」
「那是什麼情況?」天火有點焦急的問,那些黑色的人形物體還是會不時的冒出來,但全部都被墨翠一刀劈了,但那邊錦泉的情況令他感到十分不安。
那些黑色的東西越來越多,感覺給人就越來越不祥了。
四周響起了水滴的聲音。
「這白痴!怎麼自己都陷進去了!」紅烈的聲音由那邊傳了過來,他拉住珧瑋一退再退,錦泉所在的位置像是被黑色蝕去了一樣變成一處黑色的沼澤,四周的東西陷進去好像只有被消滅一途。
松若又感到在水底時那種毛毛的感覺,錦泉現在的樣子在恐怖片中間中都會出現,她被黑鏡反過來控制了吧?
「現在怎麼辦?」
「沒什麼辦法了。」墨翠把關刀再一次換成大弓拋物線般射出幾箭,箭支分成幾個方向落地,連成了一個限制區域。
紅烈放了一把火,黑色的東西被燃燒卻沒有發出任何氣味,但空氣中卻好像彌漫著什麼悲鳴似的,讓人不由自主的想掩起耳朵。
『我饒不過妳……』
一聲聲怨懟的控訴在耳邊迴盪,不只松若聽得面色剎白,連千翔和天火都變了臉色,這聲方太恐怖了,就算掩上耳朵都還是聽得見。
『不原諒……不原諒……』
「小心地下!」天火赫地推開松若和千翔,他們所在的地面竟然也冒出黑色的東西了。
『找到了……』
千翔扶住了跌撞到他身上的松若,在反射性縮開碰到她的手之前千翔基於現實的危機意識第一次這麼大膽抱著松若撲到另一邊去。
「呀!」
他破天荒的舉動讓天火只能張著嘴,一時之間連揮刀阻止那些黑色東西冒出來的任務都忘記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著千翔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墨翠和遠處的珧瑋也嚇了一跳,然後不約而同的看向一直在放火的紅烈。
他拿著長刀的手用力得連青筋要冒出來了,一身泛白的焰光活像一個活動的火焰剎神,但偏偏他現在臉上掛上一個很燦爛的笑容。
就是那種千翔怕得要死的親切笑容。(千翔限定)
千翔要糟糕了!雖然現在不是應該想這些的時候。
墨翠首先輕咳了幾聲。「千翔,你要獸性大發的話也得等正事解決了之後吧?雖然我想你不會有那樣的機會了。」
「冤枉呀!」千翔悲哀的抑起頭,同時讓松若站起身走到墨翠身邊。趴在地上的他腳上纏了好幾隻像是手一樣的東西,看樣子還纏得蠻緊的。
「嚇…嚇了我一跳。」松若拍拍心口替自己定了定驚,才一下子功夫地上已經冒出不下十多條黑色觸手,這些東西有點像蛇一樣在地上扭動,而其中大部份都朝松若扭過去,沒有纏上松若身上可能是因為她手上的手鐲湊效了,又可能是因為墨翠就站在那裡。
「太遲了。」雖然有點同情身千翔的下千,但墨翠還是勾起了一道溫柔的微笑,用請你節哀順變的表情指了指正朝這邊笑的紅烈,然然揚手揮了一下,纏在千翔上的黑色觸手就被釘上了好幾支像是短箭的東西。
「我只是看到有危險才推……」被釘住了的黑色觸手被消滅了,千翔狼狽的爬起身,立即就感到背上好像中了好幾箭一樣的刺痛了。
紅烈在瞪他。眼神能殺人的話他應該死無全屍了。
「算了吧!現在解釋已經沒有用了。」墨翠彎下身手一撈就抓住了一條正劇烈扭動掙扎的觸手。它被墨翠掐著的部份在冒煙,十足被活活蒸發似的。
「好噁心…」
「竟然可以用手活捉!」松若不可思議的看著墨翠把手上的東西翻來翻去的查看,她沒辦法正視一臉人畜無害的墨翠會徒手抓這種扭動扭動的噁心東西,他應該和她這個女生一樣,或是更像一個正常女生看到這麼噁心的東西時大大地尖叫一下然後跳開去吧?
「也總得有人看看吧?」雖然旁人驚訝的看著他,但墨翠沒有自覺自己正在破壞一身柔弱的氣質,瞇起眼查看手上的黑色觸手時表情認真到不得了。
「怎樣?」紅烈走了過來,先是笑著瞟了千翔一眼傳遞出要秋後算帳的訊息,然後湊到墨翠身邊查看那隻觸手。
「感覺混入的神力更多了。」
「就是說錦泉沒救了。你們要小心一點,一個墮落的祭神是很恐怖的。特別是妳。」紅烈的眼底有著難以忽視的擔心。
「我盡量啦。」松若笑了笑,說盡量她自己也知道真的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她能做的有限,就算給她刀劍弓箭她也用不了,更沒有幻想故事中的主角那樣有什麼特別能力。
現在她最想做的是把錦泉抓起來之後狠狠的扇她巴掌!搞出這種事而且越搞越麻煩!
「結界似乎沒有用。」墨翠看向被關在箭支設下的禁制中的錦泉,珧瑋在那邊戒備著,箭支設下的界線的確把黑鏡和錦泉關在裡面了,但正常來說不應該再有東西由地下冒出來。
墨翠能擋得住黑鏡的咒力,那是因為神力絕對能限制不祥的力量,但是如果是錦泉的力量的話他就不敢有全然的自信了。
四周的水聲越來越響了,天空中下起微微細雨,飄下的雨絲沒辦法澆熄紅烈的火焰,但就足以把令人發毛的氣氛滲透每個人的心。
「珧瑋,沒辦法了。」紅烈有點嫌惡的看著飄起細雨的天空,他不喜歡水,不愛下雨天,更別說這種不大不小不撐傘會濕,撐傘又好像有點多餘的細雨。
下雨天,他直覺就會覺得是錦泉的小動作。
以前,錦泉和他吵架之後一定有幾天下雨,或大或小,令他心情更加煩躁。
「……」珧瑋看著那團在墨翠結界中扭動的黑影,紅烈話中的意思是,到了現在大概已經沒有辦法把錦泉從黑鏡中分離出來,她已經被黑鏡的咒力吞噬了。
墜落的祭神不能任其存在,放任的話有可能會做成大地上生靈塗炭,保護自己所屬一族是每個祭神的職分,現在他們不動手,遲早也得動手。
千年前他忍下來了沒對錦泉做什麼,結果千年後他還是要對她揮下武器。
「兄長大人……」知道珧瑋在猶豫什麼,覺得不忍的墨翠就想上前,可是珧瑋卻早一步做了決定。
「由我動手吧!」
「這好嗎?」紅烈皺了皺眉,他不認為珧瑋下得了手狠得了心,正正是因為珧瑋很善良那個時候他沒有選擇報仇,只是自己一個靜靜的離開,就算錦泉鬧到面前了他也沒理會,結果是他看不過去出了手。
珧瑋愛他自己的巫女,但同樣沒辦法恨自己的手足吧?這樣的他下得了殺手嗎?
松若看著他們三兄弟不禁覺得有點悲哀,就算再怎樣沒辦法原諒,要下殺手還是沒有辨法的吧?假設她的姐姐是個無惡不作的人,她也會寧願她被關一輩子也不希望聽到她被人殺了的消息吧?
死了就什麼都沒辦法改變了。而且所有的傷心﹑遺憾是留下來的人的負擔。
錦泉現在真的被殺了的話她會有什麼感想松若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的說要自己動手的珧瑋﹑樑子和她結得很大的紅烈或是迴避她的墨翠心裡都不會好受的。
這都是錦泉一個人任性帶來的結果,她能承擔的後果有限不是嗎?結果她的任性卻不停的傷害自己的兄弟,就算她十惡不赦,她的兄弟恐怕永遠都不會釋懷吧!
珧瑋朝紅烈和墨翠搖了搖頭,然後他把長槍投到墨翠的結界之內,那一大團的黑影中爆出一團刺眼的綠光,那黑色一團的東西被炸成一團團飛散到四周,有的直接被蒸發,有的殘留了下來。
但錦泉卻沒有在應在的地方。
她出現了在松若的面前,目無表情的站著,沒有說話,就只是站在那裡。
『都是妳……』
聲音不是由錦泉口中發出,但聽起來卻像是她的聲音,那高傲輕屑的語氣一模一樣。
就在旁邊的墨翠和紅烈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們心中冒了好一片冷汗,如果錦泉一開始就動手他們可能完全來不及了。
紅烈正要把松若抱走的時候,『啪』的一聲先響了起來。
松若想了很久的巴掌先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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